磕一口齐宁续命

磕。都可以磕。

【鬓边】干净

那纸钱纷纷扬扬的撒出去,真像是一场大雪,干净。人到头来,能落的一场干净,是福分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----------引子

 

宁九郎虽然才十五六,但已经是当红的角儿了,多少人长了半辈子,也不及他。他年轻,体力又好,做出的动作行云流水,让人看着就爱。

他就算是唱那最为板板正正的戏,也能比粉戏班子招来的人多。

大家都爱他。

爱他的人太多了,爱戏还是爱人都无所谓,反正,都爱他。

这里面或许有一个最不起眼的人,叫四喜。

他们戏班子不景气,他总能找到时间偷偷溜到九郎这边来,买票进去吧真没钱,而且也真不敢,人家座儿花钱买了票就能爱九郎爱的如痴如醉那么几个时辰,爱的光明正大。

那天,天大晴,晴的让人厌烦。

九郎是刚下了戏,出了一身的汗,拿着汗巾胡乱抹了一把,卸下了妆容,正和着商菊贞往外走,边走还边牢骚

“师哥,这么大热的天,座儿看着都累,咱就不能歇几场么”

“你个不识好歹的小东西,人家可是盼着都盼不来这份红火呢。”商菊贞是唱戏就高兴,看到人多就忘了累了高兴的不行。从早唱到晚都不嫌累。

正说话着往外走,宁九郎说着想吃冰糕。

他老说想吃这个想吃那个,今天说糖葫芦,明天说冰糕,后天居然都敢胡说吃辣子了。你真给他买来?他不敢吃,就是说说,说些胡话,好像说一说冰糕嗓子就不疼了,身子也不热了。

他能感觉出来嗓子没有以前亮堂了,他顶害怕要倒嗓。

可师傅不让歇息,卖身契还在师傅手里呢。

他是这两天真的累坏了,天太热,嗓子也不舒服。心里气闷的紧。感情师哥是倒完了嗓,啥也不怕了。

“嘿,九郎,你看那边”正想着呢,看着商菊贞手一指墙根。

缩着一个人,看上去很瘦小。整个人团在那里,不仔细几乎看不出来。

“嘿,什么人,来我们这是要砸场啊?”同行是冤家,九郎打眼一看就看出来是云喜班的小角,他不喜欢这种粉戏班子,语气自然不和善。

那人吓得一激灵,赶紧把脸埋起来,又觉得没有,一说话就全露馅了。

怯生生的抬起了头,脸儿白白净净的。左耳朵有些黑糊糊的

“你不是云喜班的么,来这边干什么?来偷听九郎唱戏好自己学是不是?你学也学不出来九郎的红火。”他说话直白,再加上,云喜班的老混东西没少找事,他不骂出来都是好的。

九郎压了压他的手,他不乐意跟这种人纠缠,理都不想理

被正说中了心事,少年猛地发抖一下。“不,不是,我不是要偷学。”他就是喜欢,就是觉得好听而已。

九郎唱的,是他听过最好听的,那么脆那么亮那么动人。

“你随意吧。”九郎很是漫步惊醒,推搡了一下商菊贞叫他赶紧走就好了。

少年人痴痴的盯着九郎的背影。哗啦啦的眼泪就滚落下来了。他刚挨了师傅的揍,早上就唱了一早上,偷得一点时间来缩在这墙角听戏。

隔着墙,听不清楚的,或者说,他心里总觉着没有坐在九郎正前面的椅子那里听得清楚。把耳朵贴在墙上,好象这样,就能听清一样。

看到九郎就这么走了,好歹是看到了,他不知道是刚被师傅压迫的委屈,还是刚看到九郎的激动,明明平时被打的也不少,今天突然眼窝子就浅了,哗啦啦的就哭。

提起衣服来想擦擦,算了,毕竟是白衣服。

就这么任由泪珠子滚落,但开始流鼻水了,这没办法了,把袖子往上一抻拿着手背抹了一下,自己又觉得脏,跑到溪水边拿冰凉的溪水冲了好几遍,都有些发青了,跟天色一样。这才匆匆回去了云喜班,还得给师傅师哥挑水,回去晚了,就干不完了。

 

他回去之后越发的不想要唱那种东西了,看着搭档往帘子外面抛鸡蛋清,他觉得有些恶心。他不明白那种事,可从外面的男人不好的眼神看出来,这种东西好像也是不好的。怎么不好,到底好不好,他不知道。

他从来没有听到九郎唱这样的东西。

其实九郎也唱,而且唱的时候没啥心理负担,只不过碰巧他偷听的那几次唱的都是极为板正的戏。

他就觉得越发不好了,而且既然是师傅逼着自己干的,那肯定不是好事。

 

那一天,他刚下了戏,还是那种。他一边唱一边的难受,好不容易到结束了,回去妆都没卸呢。他那妆极为艳丽,嘴唇红的几乎滴血,而面色又白的过分。老师傅只会画这样的妆,告诉他,这就够了。

他赶紧把白色抹去一点,不用这么白的,看上去像个鬼不像是个人。他这么想着,顺带着就回忆起来九郎的妆,他就看过一回,真是天仙一样。怎么就那么好看呢。

正胡思乱想着,一个嘴里有酒气的高壮男人突然就扑过来。

鬼知道他是怎么摸到后园的。

他吓得一愣,眼神往下一瞟。给他恶心的差点吐出来,这男人是买了票坐在台下看戏的,还总是来,每次,都坐在第一排。他总觉得那个男人的眼神恶心,可是,所有底下的男人眼神都是一样的,这个男人也不太突兀。混口饭吃嘛,给谁唱不是唱。

“小美人,来,别动啊..........”

他吓得一激灵,整个人跟掉了魂一样。

男人的手上有茧子,粗糙的似乎能把被人的皮肤划开。

他猛然惊醒了一样,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喊声,刺耳的逼迫别人赶紧捂上耳朵,男人大概是真的喝大了,厚嘴唇扯出来一个油腻笑容来,让你能想到他昨天吃的是肥肉。他脑子不清楚,也没想着堵上四喜的嘴到是先把手抻到下面去解裤带。

他像是缺水的鱼一样挣扎着,自己以为已经拼尽全力,却是微乎其微。

那一声,师傅听到了,师傅刚才也看到那个高壮男人进去了,确实太高了,老师傅没吭声。

也是因为,他不认为这有什么,早一天晚一天,都是一样的,早点开窍也好早点多赚一些。他以为自己是在为徒弟买房买地的光明大好未来做打算呢。

四喜也不顾嗓子要不要了,又连续的扯出来一些尖锐的嘶嚎,还没开始疼呢,只是,恐惧。

就好像是,被第一次送到戏班子了,用手指蘸着跟血块一样的印泥按手印的时候一样,害怕。

 

九郎真想吃口冰糕,喝口冰水了。嗓子特别的紧,亮不开,还唱了半天。他还是不敢吃,手头里不缺钱,就在人家小贩面前盯着那个冰糕盯了半天,直到人家看不下去了,说,宁老板,您要是想吃我请您,不要钱。

于是他更落寞了,一点没有因为小贩的热情高兴起来。

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,怎么也是人家叫老板的人,自己也是个角儿呢,于是又留恋的看了两眼,又很洒脱的摆摆手说不用。

正留恋着呢,忽听到尖利的嘶吼,分不清男女。

不该管的事情别管,不该好奇的事情别好奇。这是他在宫里很小的时候就学会的。

他心里其实不大过得去,因为他大概是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
云喜班所在的地段还算可以,大买卖做不起来,但是有很多卖小东西的小贩,都是一样的,干点事情讨生活。

他扭头要走,可还是心里面堵着东西。早知都不来了,他这么想。

转身顺着声音过去,这云喜班又出什么幺蛾子?

谁还不知道,说是个戏班子其实跟窑子一样,里面的,哼。

那他还掺和什么,又不是良家妇女,没准是人家班子里的常事呢,他这么想着,想调转脚步

突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“九郎!!!!!!!!!!!”

 

四喜吓得几乎疯了,叫也没用咬也没用,刚才已经叫过了师傅,说是给他做牛做马,又叫师兄,也说做牛做马。

他们,都不在么?

他这么想着,他骗自己,他们都不在,可他突然听到师兄们插科打诨的声音,之前吓成那样,偏偏听到师兄的声音的时候,哗啦啦眼泪就下来了。

完了。

男人已经解开自己的裤子,开始解他的了。

怎么办,喊谁呢。还有谁呢?

 

这关我什么事,熟人?反正听到这一声,他是走不了了

大步流星的进了云喜社

老师傅活像是个老鸨子,赶紧的拦住了他。那大汉那么壮,发起疯来砸到他戏班子里的怎么办,不久一下子的事么,又不少块肉

“哟,宁老板,哪阵风把您吹来了?抢我们的场还不够么?”哪是九郎抢他们的场啊,座儿就爱他能怎么办呢。再说,他们唱的和九郎都不是一个路子,他卖的事嗓子,他们卖的事身子。

九郎皱着眉头,他也可以控制住不皱眉头,但总要想一些办法来表示看到这群人比看到苍蝇还难受。

“呵,李老板?我这不是出来闲逛么,没办法,你们这风水好把我给招过来了。”

嚎叫的声音自那声撕心裂肺的“九郎”之后,就弱了下去。大概是,真的没人可以喊两嗓子了。

九郎看着这满脸皱纹还穿着大绿衣服的人,心里面烦着呢。

索性直接继续大步流星的去往后台

“嘿,宁老板,您往哪走呢,这颗不合规矩。”心里暗骂,这小兔崽子真不老实,什么时候居然勾搭上了宁九郎了,怪不得越发的不听话了。

“哎哟对不起李老板,我这目疾犯了,分不清什么东西南北,猪狗禽兽了。”

老师傅听出来,心里想,这小兔崽子嘴真损。一挥手,让底下人给拦住

“哎呀,忘了跟您说了,前些日子齐王府又叫我去唱呢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到要给齐王府唱上一百天呐。”

齐王府?齐王爷,那谁敢惹啊。听说小世子也正和这个宁九郎玩的好呢。

切,还不一样嘛

你倒是有脸嫌弃我们,不就是因为你姿色好一些卖的是皇家的人么。

老师傅心里问候了宁九郎的八辈祖宗,问候去呗,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爹是谁呢。反正面子上老师傅和气了许多,也不拦着了。

“宁老板,可别怪我们没提醒您,别什么事都瞎掺和,再把您那张漂亮的脸划伤咯。”划,划伤了才好呢。老师傅心里可期盼着大汉两个一块来,这可就赖不着他们云喜班了

宁九郎直想翻白眼,一撩袍子,进去了。

 

四喜感受到了大汉手上的老茧从腰上划过去,像是刀片要把他破开一样。会死的吧?

现在是大夏天,大伏天。但他好像是一件衣服没穿跳到初春的河里了。

他背着身,又高度的紧张,没听到有人进来了。

什么玩意儿。宁九郎暗骂了一声。打眼扫了一下,只能从那扇门出去,于是往回探了个头,笑意盈盈的说着,“李老板,我一会可得从这个门里出去,您可别拦路。不然撞坏了您这老胳膊腿的我可不给您出棺材钱。”

没法子,人家有齐王府当靠山,老师傅又问候了他的八辈祖宗,让出一条道来。

宁九郎脸上的笑意还没收回去,眼神却冷的吓人。

后台嘛,道具的枪还算是结实。

宁九郎下手也黑,下手,就一定得下黑手。

照着那个男人的要害就去了,一枪想去,只见一个莽汉抽搐着脸在地上翻滚。

四喜还没反应过来,上身赤裸着。

九郎扫了一眼,及其粗暴的没有一点平时的爱护的抓下来一件戏服,正巧是白色的,往他身上一裹就抱着人还是大步流星的出去。

他外表长得像女人,但他其实力气很大,不然能把那么累的动作耍的那么漂亮么。而四喜又瘦小,抱起来他也不太费力气。

他不一定真需要齐王府出手帮忙,大树底下好乘凉,把这个名头摆出来,整个云喜班的人就不敢拦着他。

至于那个大汉是谁,他们这破戏班怎么回事,去他的吧。

四喜抖的厉害,他哭过所以又开始流鼻水了,九郎抱着他他是真不敢动一下,动一下,梦就醒了。

可太脏了,他颤颤巍巍的用手背抹去一点。

九郎没想那么多也没注意,找了个小巷子把人放下。也不用问怎么回事。

你还回去么,他问

不,不回.........回去。四喜脑子发懵,忽然想起来自己卖身契还在师傅手里。

卖身契在师傅手里?他问,因为他也明白,他早就想歇一歇了,这阵子嗓子一直不舒服,可没办法,卖身契在师傅手里。

他老是觉着自己师傅就是把自己看成钱袋子,现在看来,比四喜的师傅还好上一些。

都没办法,他也没辙。叹了口气,你自己小心吧。从兜里摸出一点钱来,“身上带钱了么?先去吃饭。”

看着九郎的背影,九郎今天穿的也是白衣服呢,

四喜穿着戏服,又给系了一下。那戏服材质不太好,但很是那么个架子。而且最重要的是还是白的。

 

他回去之后居然也没有挨揍,可能齐王府这个名头真是太大了吧,居然露出一点来都能让他免于挨揍。

他之后还是爱穿白的。

他偷着留下了一些钱的,虽然票钱都要归师傅,但是打赏的时候,扔的东西多了的时候,他能偷偷弄下来一点。趁着大赏的东西运气好的砸在自己身上,赶紧不漏声色的扣下,再继续做动作,好像是无事发生。

就这样他居然也能攒下一笔钱。

他想要做一件白衣服,料子也要好一点的。更幸运地是,老师傅病死了。

他赶紧去做了这件衣服,之后,很臭美的穿上去那家饭店,点上一个素菜,又吃上半天。

正想着心里的人呢,就听到九郎的声音

原来是商菊贞又来请九郎吃饭了,大手一挥,随便点,九郎果然和之前一样要了个素菜而已。

四喜眨巴眨巴眼睛,看看九郎的白衣服,又偷偷低头看自己的。觉得很好看。

 

九郎下午还有戏吃的很快就走了。四喜由于愣神了太久,一份素菜还在那里放着。

中午这一波客人走的差不多了,老板拿着大抹布就来擦桌子,一看四喜还没吃完,眉头就皱起来了。

“一个臭戏子也在这摆大爷的架子”

老板看到他,就像是看到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,呵,唱粉戏的嘛

四喜一看这位老板,也是云喜班的常客,有和云喜班的所有座儿一样让人难受的眼神。

他跌跌撞撞的从饭店出来,穿着白衣服,原来,原来满大街都是一样的眼神。都是这样的,都是这样的。他想着。

突然觉得,老师傅死了也没有用了,再也没有用了。

 

说闲话的人都知道,云喜班的新班主活得潇洒,有钱就花。去窑子里,去窑子里,去窑子里。

总是能花出去的。

而那一部分不正经的女人都知道,云喜班的新班主技术不错,给钱又大方,又年轻,长相也过的去,就这么着,他也有几个长期下来的女人了。

 

听说啊,他不爱看别人穿白色,看到就骂,穿的跟出殡一样,你家谁死了?妈的,扫兴。

所以女人们和他好的时候都穿的花红柳绿的,他拍着那些雪白的肩膀哈哈大笑,好,艳丽,我喜欢。

卖布的老板也挺喜欢这个新班主,这人真是花钱不过脑子,来了就要最好的布料,大红大绿,大紫大粉他都要,回去做的衣服啊,都艳丽至极。

这衣服女人都不敢传出去,也就这种演女人的男人能这么放肆的穿了。

 

他后来也遇见一个小男孩,也是怯生生的被卖过来的,干干净净的,那孩子那天一签完卖身契,就被四喜拽过去抽了个大嘴巴。

那个男孩那天穿的是白衣服。大概是因为便宜吧。那件衣服虽然沾的不少尘土,却还看得出来,一眼就看的出来,是白的。

后来那个倒霉的孩子也不太知道,班主为什么这么恨他,而且,一见面就这么恨。

 

因为他

干净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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